Part 4-2 ()

    鄭江隼一個虛招掠過,又翻身揮擊,一旋身,將一人踢倒在地,劍剛要斬下,只聽鄭雪鳶顫聲尖叫:「阿隼!不可以!」她定了定神,勉力支撐,一把劍抵在額頭,她聲音卻非常平穩,這是她和哥哥說話的聲音:「哥,停下來,鳶兒在這裡,沒什麼好怕的,乖,鳶兒說的話要聽,不然我會生氣的,把劍丟了,別殺他。」鄭江隼頓了一下,表情露出迷惘,他臉上濺著血點,衣服也都沾滿了血跡,卻像個純真的孩子,無助、徬徨、不知所措。

 

   「阿隼,聽鳶兒的話,乖,過來鳶兒這裡,對,乖孩子,鳶兒唱歌給你聽好不好?」鄭江隼恍恍惚惚輕點了點頭,底下那人早已飛奔而去。鄭江隼剛要縱身向前,卻見姬刑任手臂青筋暴突,作勢要刺下,他大喊一聲,劍身脫手,精準地朝姬刑任腰間飛刺過去,姬刑任剛要有所反應,已然不及,噗茲一聲響,長劍從他左腹部直插進去,他向後一仰,長劍竟將他釘在屋上。

 

    鮮血飛濺,落在鄭雪鳶臉上。


    鄭江隼笨拙地匍匐回來,顫顫地坐回原先的地方,一地碎劍一地屍體殘骸,他兩眼直直瞪向前方向,像是甚麼也沒發生過,恢復往日的神態,平靜的像個兩歲嬰孩。


    崔昊天急奔過去,見鄭雪鳶雙目渙散,但胸膛略有起伏,連忙掏出先靈草丹含在她嘴裡,接著捏住她鼻,手中勁力一送,登時將那丹藥順著氣流送入腹中,鄭雪鳶咳了兩聲,嘴角懸著血絲,雙眼微張,氣若游絲地說道:「我哥…我哥…」崔昊天抱起她身,輕放在鄭江隼身邊,自己雙膝跪在一旁,淚流不止。鄭雪鳶看著阿隼,嘴裡咿咿呀呀的哼著,純潔天真,不似塵間人,倒若另一個世間憨直的孩兒。


    她心中大慟,再也忍不住,放聲哭了出來。崔昊天輕握住她手,也是淚流滿面,說道:「對不起,為了救你,我只能這樣子……。」


    鄭雪鳶大哭道:「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,死了那麼多人……,不該是阿隼…他甚麼都不懂,不是故意…殺人的…昊天哥你明白麼,他不是故意的……」崔昊垂淚道:「鳶兒,是我逼阿隼去做的,不是妳,別這樣怪自己,事情至此…無人能夠控制,我們都已經盡力了……」鄭雪鳶顫聲道:「是我…是我沒顧好他…阿隼…我…他……他…昊天哥,我爹爹當真死了麼?」崔昊天點了點頭,鄭雪鳶長嘆了一口氣,眼淚滾滾落下。崔昊天說道:「我們一起逃罷,我們三個一起走。」


    鄭雪鳶搖了搖頭,頹然道:「逃去哪兒?能不成要一輩子逃亡麼?」她淒然一笑,說道:「昊天哥,我是不成了,劇毒攻心,就算有先靈草丹續命,也只剩幾個時辰可活了。」她見崔昊天怔怔落淚,咬著牙提起手輕撫他的臉頰,說道:「大家都說阿隼拖累了我,說他是我人生中的羈絆。可他們都錯了,」

 

    她臉色淒迷萬狀:「是我一直把哥哥栓在自己身旁…知道他只對武功有反應,便帶著他偷看遍天下武功,很努力很努力地,希望有一天他能醒過來,站在我身旁,像真正的哥哥一樣,護著自己的小妹子不受欺負…昊天哥你懂麼?這麼多年來我和他一起走了過來,有時又像是一個人走著,毫無希望,就這樣一個人沒有未來、孤獨地走著,拖著一個木偶…你知道麼,他有的時候就像木偶……一個木偶哥哥,我不想要……。我只是很希望,有一天,他能像我守著他那樣保護我……」

  
    她聲音愈來愈低,崔昊天慌亂地又餵她吃了顆先靈草丹。她呆怔了半晌,又說道:「我恨過他,恨他一次又一次走回自己的世界把我丟下,恨我一生要跟他綁在一塊兒,恨因為他,我沒了自己。我真的恨過他,很長一段時間。」她滴著淚,緩緩說道:「可我又是靠著他活著,沒了他就也沒了鄭雪鳶。在這個亂世中,我只有他,他也只有我……我答應過娘,要用一生守護他,不讓他受一絲損害……可最終我還是利用了他,讓他沾了血腥,我不配做他的小妹子,不配……」


    崔昊天胸中熱血上湧,難受不已,卻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。鄭雪鳶溫言道:「昊天哥,我知道你心,可……惜我不及回報,我待你不起,還想……求你答應我一事……」崔昊天點了點頭,將她手掌擺在唇邊,嘶啞著說道:「我一直是你的,是生是死都是你的。有甚麼事就說,我一定給妳辦到。」


    「代替我職……照顧阿隼……你是我這世上唯一可……託付之人了,求你……答應我,拜託…」崔昊天吻住她手,點了點頭,只是哭泣。她聲音漸低,道:「上天畢竟還是待……我很好的,我以為此生都見不著你了,八年來一直惦……記著你,你知道麼?」

 

    崔昊天胸口如受重擊,搖搖晃晃吐出鮮血,鄭雪鳶撫著他臉頰,柔聲說道:「答應我顧好身子,下輩……下輩子罷,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,你不最愛吃紅燒悶雞麼?我會努力…學,……天哥,你看到了麼?我們一塊兒種田,釀的酒好香…旁邊那是我們的孩子,綁著兩條小辮子,長得像你,真的像你……」崔昊天泣不成聲,鄭雪鳶斷斷續續,做夢似地說道:「一旁那笑著的是阿隼……啊,他好了,好了……真好,真好……」


    「還有……你定要努力把焚武令給滅了……勸諫君王,別再有戰爭。是戰爭把天下百姓害成這個樣子的,我們只是茫茫人海中的縮影,能夠死在你們眼前,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……別再讓有人像我們這樣苦……好麼?」鄭雪鳶聲音愈來愈低,說道:「太苦了,真的太苦了……」她眼睛漸漸閉上,輕輕說道:「我知道你心,你也知道……我心,那你說我哥知道麼?他知道他有個小妹子……臨死之前還一直惦著他麼?」


    手掌終於垂下時,阿隼突然觸電似地回過神,伸手握緊了她的,生硬卻驚慌的叫道:「鳶兒。」聽起來卻像一聲憋扭的「玉兒」,鄭雪鳶嘴角往上微翹,崔昊天知她走了,也知道她聽到了。

 
    走的平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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