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 3-2

 

    崔昊天雙眼卻像著火似的,右手搭在劍柄上,緊咬牙關,恨不得將下面打人的武官都揮上一劍。

 

    不過一會兒,眾武官大軍掃境似的留下滿地殘骸走了,留下滿屋子哭喊聲嗡嗡作響。有人急忙忙去尋大夫。崔昊天低罵道:「姬刑任帶出來的兵!明明大夥兒一樣都是人,隨意揮劍砍人像殺雞殺豬似的,沒半點良心。」他又咒罵了幾句,看一個郎中小跑步的進屋,指揮將受傷的人扶進廂房,一轉眼間,原先杯酒喧天的大廳,哀號咒罵的地上竟空無一人,只剩兩人默默在梁柱上注視著這一切。

 

    崔昊天悄聲道:「鳶兒,他們走啦,妳要待在這裡我在助妳練一會兒功,還是想先回去?」鄭雪鳶低頭沉思,沒有回話,崔昊天再說了一遍,還輕輕捏了下她手臂,鄭雪鳶這才回神,臉上殘留著一默鬱鬱寡歡的神色。崔昊天問道:「怎麼啦,不舒服嗎?還是…不開心?」鄭雪鳶沒回話,反是突嘆了口氣,說道:「人都走光了。」她瞧著遠方,緩緩說道:「你看看這裡叫甚麼名字?」他順著她的目光往樓下看去,廳裡牆上一塊木板橫擺,上頭燙金字龍飛鳳舞的寫道:「執子樓」。鄭雪鳶痴痴地看著遠方桌上淡茶色的酒,輕聲念道:「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。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」她語調淒婉,眼神迷離,悠悠冥冥。

 

    崔昊天心猛地一跳,又聽她繼續低聲吟道:「于嗟闊兮,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,不我信兮。執子樓、執子樓,來這的人可有想過與樓中人相約白頭嗎?」她頓了頓,抬起頭,淚盈於眶。崔昊天一愣一驚,看著眼前的女中俠者,現在卻淚眼矇矓,靜靜地瞧著自己,心念不禁一動,低聲喊道:「鳶兒。」

 

    鄭雪鳶身子微微一顫,過了許久,她像是下定決心似的,吐了口氣,緩緩開口道:「你早就知道了,我娘命苦,一生就在這執子樓當歌妓,姬刑…我…我爹,唉我還真不知道該麼稱呼他好,當初他…也來過這的。我娘跟我說過,他們倆度過了很多難忘的時光,每件大大小小事我娘都記在心頭的,可他一項也不記得,甚至連娘叫甚麼都給忘了。」她咬了咬下唇,續說:「我娘愛他愛的連性命都不顧了,死前惦著想著都是他,可最後呢,一無所有。她就像一朵開錯地方的花,為錯誤的人綻放,然後孤獨的凋零,甚麼也沒留下。」她心疼地重複,眼神淒迷萬狀:「甚麼也沒留下…就這樣死了。」

 

   「她留下了妳。這是我這小乞兒努力活過二十年的動力,」崔昊天疼惜地說道:「我不會離開妳的,鳶兒,我說過了,你願意我就留下。」鄭雪鳶不語,只是低頭。崔昊天柔聲說道:「別擔心阿隼的問題,我知道他在你心中永遠排在第一位。妳知道這世上不是只有妳,我也願意照顧他到老的。」她依然不語,崔昊天輕聲問道:「怎麼了鳶兒,你不信我麼?」鄭雪鳶抬起頭來,說道:「我不是不信你,只是怕我此生沒有這好福氣。到底在害怕甚麼,我也說不上來,但我倆前方還有一團謎沒有解開,這次的相遇太過湊巧,你為尋仇而來,我為躲仇而去,冥冥中有股力量將我們牽在一起,但我總覺得,這力量隨時也會將我們拆開,不是我們不想在一塊兒,而是上天不願我倆在一起。」

 

    崔昊天見她臉色蒼白,說這話之時似乎心力交瘁,眉梢間滿是不安和痛苦,心中一酸,說道:「鳶兒,我答應你,不管發生甚麼事,總會伴在你身邊,不會走的,好嗎?」他見那俏容憔悴,話便衝出口中:「鳶兒,我希望妳明白,我是喜…」鄭雪鳶一個翻雲掌按住他嘴,低聲說道:「昊天哥,有些話不能輕易說出口,一出口便不能收回了,現在還太早,不說也罷。前頭聽你說的這些話,我已經很滿足了。」她向他呆望半晌,兩道淚水從面頰上緩緩流了下來:「這樣就夠了,謝謝你。」崔昊天握起她的手,擺在唇邊,輕啄了下,將額輕靠在她手背上。

 

   「我也來了執子樓,但我不會離開的。」「嗯。」

 

   「回去罷。」兩人同時開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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